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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 輕舟夢晚(九) 秋月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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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山幾乎是同時意識到此事, 他張開一只手,攔住方雀:“別追了。”

能叫秋子煜怕到如斯境地的,會是什麽樣的人物?

方雀垂眸思索片刻, 忽然抓住何山的手臂:

“師兄, 我知道是誰在追殺他了。”

容海此前透露給她一個信息,秋子煜的□□死亡後會與活著的□□合並。而在翰白宗的大戰中, 何山曾經說過, 一分為三的秋子煜實力大減。所以——

秋子煜會不會為了重回戰力巔峰, 而親手屠殺自己的□□?

正這當,一股極重的殺氣從二人背後襲來。

“不要動!”

何山反手攬住方雀腰肢,將人箍在懷裏。

燦爛的火星擦著二人的身形飛過, 擊中正前方的秋子煜□□。

不多時,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身影與二人擦肩而過。

方雀瞇起眼:“果然。”

她看到, 後來的秋子煜戴著一只斜斜的黑眼罩,露出已有瞳孔的那只眼。

而他正在追殺的,便是不能說的那個□□。

獨眼秋子煜比啞秋子煜強大許多,他很快就將獵物死死箍在懷裏, 啞秋子煜用力扒著他的手臂,瞪大雙眼, 額角青筋爆起——

你怎麽可以對自己下手?

獨眼秋子煜一手箍著獵物,一手擡起於指尖蓄力,雪亮光華縈繞在他指尖,亦映在獵物的眸子裏。

獵物的眸子越來越亮, 越來越亮……

噗——

他將手狠狠掏入獵物腹部, 指尖甚至從獵物背後露出一點,血霧四散。

獵物的表情定格在那一瞬:

他鼓著眼球,血漿從緊閉的唇角的擠出, 沿著下頷線蜿蜒。

他怎麽也想不到,最後,竟然是“自己”殺了“自己”。

現在存活那位的秋子煜在某種意義上,已經是完整的秋子煜了。

秋子煜將手利落抽出,開膛破肚的屍骨就這麽從半空中跌了下去。

他舉著那只沾滿鮮血的手,向方雀所在之處一瞥——

冷漠寡淡的一眼,瞧得方雀頭皮發麻。

她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小腹。

何山沈聲道:“快走。”

他們被發現了。

秋子煜轉回眼,盯著自己沾滿血跡與不明黏液的手指。

屍骨在落入林稍之前,憑空消失不見。

他用血手勾住眼罩,向下一拉。

指尖殘留的血跡在他的鼻梁上留下猩紅的一條,藏在眼罩下的那只眼已經有了瞳孔。

何山帶著方雀回到大澤邊時,所有人都已被剛剛的異動驚醒,橙紅色的篝火依然燃燒著,映得水面斑斕一片。

躺在焦黑中央的白稚薇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只斷成兩截的人偶。

楚江跪坐在人偶旁,垂著頭,看不清神色。

眾弟子見何山方雀回來,當即湊上前,小聲道:

“小師妹,剛剛,發生了一件特別詭異的事情……”

方雀皺眉:“何事?”

弟子:“我們親眼看到,那個白稚薇從一個活人大小慢慢慢慢抽成這麽一點。”

說話的弟子用說比劃了一下,覆又看著方雀道:“她真是什麽妖物吧?”

方雀壓低眉頭:“一派胡言。”

那弟子猝不及防地被吼了一聲,驚得兩肩一抖。

何山冷嗖嗖地補給他一眼。

方雀向何山偏頭:“她怎麽樣了?”

何山垂下眼,正斟酌措辭,忽被一旁的弟子搶了話。

“她死了。”

那弟子說得口無遮攔且理所應當,方雀聽著,捏緊手指,發出清脆的“哢”的一響。

何山擡眼:“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。”

他聲線清冷,猶如數九河冰下的水。

方雀仰起臉望何山:“師兄……”

她真的救不活了嗎?

何山合上眼瞼,向人偶的方向緩緩頷首:

“她本就靈力不足,秋子煜的一擊即便是你我也很難承受,何況是她……”

他說這話時始終合著眼,似是不忍直觀。 *

方雀咬了下唇,三兩步跑上前去,拉住楚江的手臂:

“師姐,夜裏寒露重,起來吧。”

楚江隨著她的力道晃了幾下,人還在地上坐著,只是擡起頭來看方雀。

火光映在她的眸子裏。

四目相對的瞬間,方雀動作一頓。

又是這樣的感覺,和她在翰白宗大戰之中望容海時一模一樣——

她確信,藏在楚江眸子之後望向她的靈魂,已經截然不同了。

兩人僵持了幾秒,方雀彎下腰,貼在楚江耳側,壓著嗓子:

“秋月白。”

溫熱的氣息撲在楚江頸側,楚江的雙眼微微睜大。

方雀直起身,走去撿起灰燼裏的人偶,塞入楚江懷中:

“師姐,這裏不方便說話,待會等他們都睡下了,我帶你去個地方。”

她說完,稍稍直起身,張開手臂將楚江攬在懷裏,悄悄在她背後用手指劃出三個字。

初代者。

懷裏的楚江明顯腰背一緊。

方雀與楚江擦肩而過,走去同何山主持大局。

她的衣角貼著楚江的鎖骨飄過,楚江仍渾然不覺、一動未動。

良久,楚江看了看手裏的人偶,將其深深按在懷中。

人偶形態的白稚薇即是她的記憶密鑰,她借此想起了過往的一切。

她,就是秋月白。

此間事畢,眾人三三兩兩相互依偎著,沈沈睡去。

何山、方雀、楚江三人圍著一團篝火,入耳只有火焰的劈啪之聲。

還是楚江先開的口。

她向著何山:“照這樣說來,何師兄就是創立系統的佳公子了?”

想想手劄上寫的初代者×佳公子等詭異言論,方雀一點都不好奇楚江是如何認出何山的馬甲的。

方雀起身,掏出若比鄰:“師姐,我想帶你見一個人。”

若比鄰星光漸逝,裹著小毯子的容海詫異地看著從星光中走出的一個又一個人。

怎麽,跑他這裏湊麻將來了?

楚江瞧見容海的瞬間,便沖口而出:“是你?”

容海揪緊小兔子毛毯,可憐兮兮地看方雀。

這……這是什麽登西?

方雀隔著毛毯,安撫性地揉了揉容海發頂:

“來,好好瞧瞧你的小美人魚。”

容海眨巴眨巴眼,忽然直起腰身:“後浪號!”

楚江點頭,覆又接道:“古典樂團小樂師?”

容海眼中一亮:“是我!”

何山冷著臉將這兩人看了兩遭,側頭低聲問方雀:“加密對話?”

方雀輕輕拍了下他手背,並不說話,只是向著那方兩人微笑。

沒想到,她方某人也有磕到的一天。

說話間,那邊兩人已將當年之事對過一遍,容海仍有疑惑。

他從小毯子裏鉆出,披上外袍坐到地板上:

“可我記得,當年在海水裏,我抓到的,是保鏢壯碩的手臂。”

楚江耐心解釋:“那是因為我攬著你的頸子,被你手腳亂撲地按在水面之下,你睜開眼瞧見的,自然只有保鏢了。而且你本來就距保鏢很近,會抓到他的手臂也不奇怪。”

容海摸了摸鼻尖:“原來是這樣……姐姐,我為當年的事向你道歉……”

楚江一怔,盯著容海好半天沒說出話來。

良久,她才垂下眼:“雀兒,你身上有帶針線嗎?”

方雀下意識按住袖裏乾坤:“唔……好像沒有。”

楚江擡眼向著何山,何山涼涼地看了回去。

楚江捧著斷成兩截的人偶,嘆了口氣。

“姐姐,我這裏有。”

說話的是容海,他一只手扯著肩頭的外袍,另一只手探到電腦桌上抓起一只小盒子,遞給楚江。

小盒子下半截是竹條編的,上邊扣著一個布藝的盒蓋,盒蓋裏還填著軟軟的棉花。

楚江掀開盒蓋,看到內裏精致的銀針和絲線。

她眸子一亮:“多謝。”

容海摸摸鼻尖:“沒事沒事,常規操作。”

方雀何山在二人附近落座,方雀拍了下容海的肩:

“沒想到,小海還是賢惠掛的?”

容海低著頭,上半身因害羞而前後微微搖晃。

方雀撤開手,正了正神色:

“海色,先跟你介紹一下,楚江師姐,就是秋月白。你應該認識。”

容海回想了片刻,雙眼微微睜大。

數道目光交集處的楚江沒有擡頭也沒有參與對話,只一針一針地縫著人偶。

方雀將與秋月白有關的來龍去脈都同容海講了一遍,講到後浪號名單上的白稚薇時,楚江剛好收完最後一針,她將絲線拉起,放到嘴邊咬斷,而後一邊整理人偶,一邊自然接道:

“雀兒推測得沒錯。我在後浪號上時就已經患上了很嚴重的臆想癥,最開始是將這只人偶認作朝夕相處的活人,還給它起了名字,白稚薇。”

她托起補好的人偶,給其餘三人看。

“後來,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,我漸漸將自己認作是幻想出來的那個白稚薇,而認為這只人偶才是楚江。”

她頓了一下,繼續道:

“這個病出現在我很小的時候,等到船上的人開始叫我做一些活計,問我叫什麽名字時,我已經以為自己是白稚薇了,所以,那張名單上出現的名字不是楚江,而是白稚薇。”

聽到這裏,方雀恍然大悟——

原來那只鐵盒子裏的內容,都是楚江想對自己說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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